在这里,“保质期”的说法也许并不准确:食品、药品当然是有保质期的,红酒、啤酒、药酒都有保质期,还有某些用品,也有并不一定很明确的保质期。然而,作家,即使不是炙手可热之时,也只是不当红了,更为通俗些的叫法应为“过季”或“过气儿”了,似是不管怎样,也不能称之为是否在“保质期”的。
而我——无论是从作品的文学价值、时代性上,还是从作品的思想性上,仍然愿意为作家设定一个“保质期”。
从新中国成立,作家在我国开始正式成为一个职业,也开始受到人们发自内心的尊重。从延安时期的作家数起,贺敬之,田间,赵树理,李瑛,郭小川,丁玲,冰心,鲁迅,等等,及至后来被人们所喜爱和熟悉的,如:郁达夫,朱自清,冯雪峰,梁遇春,孙梨,汪曾祺,郭沫若,臧克家,徐志摩,戴望舒,老舍,巴金,杨朔,刘白羽,陆定一,茅盾,沈从文,柳青……再到现当代(当然,还有许多国外作家),要说能够让我们记起的作家名字,定然可以写上几大页纸。曾经,他们的作品为我们所喜爱,甚至让我们自发地整篇整篇地背诵,如若是更喜欢些文学的人们,还会绞尽脑汁去搜寻作家们的逸闻趣事、隐私怪癖、身世背景等,以便大家在一起聊天时,可以多些谈资,引来几多羡慕的目光。
时至今日,由于经济大潮的冲击,也由于社会多元化的发展,文学已经逐渐成为了边缘化的东西。不过,无论文学多么地边缘、多么地被人所冷落,总归还是有相当数量的人在心仪着它,甚至在痴迷着它,这部分人是一个客观的存在。
但是,如今的文学与以往的文学相比,从形式到内容、从语言到思想、从文学观念到文学追求,都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星星还是那个星星,月亮也还是那个月亮,文学却不再是以前那个文学了。即使对于坚守纯文学的人来说,你若再和他谈起朱自清、戴望舒、杨朔、冰心、俞平伯等等,谈起《白杨礼赞》《春》《匆匆》《谁是最可爱的人》《寄小读者》《荔枝蜜》《茶花赋》《香山红叶》《泰山极顶》《荷塘月色》等等,恐怕是要让对方皱眉头的。
是这些作家或作品不优秀吗?当然不是。这些作家中,大多数人都是让人们尊敬的人,而他们的作品,几乎都曾经是让人爱不释手的,也曾经给了人们诸多美好的想象与精神的洗礼。那么,同样还是那些作家、同样还是那些作品,为什么就与今天人们的阅读审美格格不入了呢?
社会在发展,人们的观念在变化,文学也在日新月异。以前的很多诗歌写作,矫情,做作,总想找出一些奢靡之词以冲击读者心中最柔软的部分;如今的诗歌写作,是一位诗人对时代脉搏的强烈体会和感悟,更是诗人从知性进入悟性高度后审美的飞翔,更自由、更直接、更注重一些意象的表达、更愿意把理想附属于诗歌的词语之上,让字里行间蕴藏着无限的张力。以前的部分散文写作,总喜欢赞美、总喜欢精致,表现在语言上,便是发誓要把散文当诗来写,表现在结构上,便是开头点明主题、中间的发挥为主题服务、结尾留有余地意味深长,整篇散文都让人感觉到作者是在拿着大架势,精致倒是精致,却总是放不开手脚,雕琢的痕迹太重;如今的散文写作,大都以社会文化、历史文化或童年记忆为大背景,注重的是作者的自我感受、注重的是“在场感”,语言宁朴宁拙,结构哪怕散乱、形散神亦散,却着力于作者个体精神的深度思考,将独特的人生体验展现于读者面前,以深厚的文化积累引领读者,或者给予读者一种心灵的洗浴。以前的一些小说写作,热衷于塑造高大全式的人物,奉行非黑即白的原则,就如先前的电影,演员一出场,从其长相及穿戴打扮上便可知晓是正面人物还是反面人物,看了故事的开头便可准确预测到故事的结尾;如今的小说写作,则重在还原生活,作家们都相信读者是聪明的,作家们更相信,生活中处处是哲理、处处是思想。
我之所以不惜笔墨地大段铺陈,就是想表明,由于各种变化,以前的许多文学作品已不大适宜今天的阅读了,当年曾经如雷灌耳的作家及作品让今天的读者去感受,或许会有滑稽的感觉,无论是作品的语言,还是作品的结构,以及作家对社会、对人生等的思考,都不再能够引起读者的共鸣,也就是说,由于跟不上时代,许多作家自然而然地被排除在了“保质期”外。这样的规律,针对的是每个时期内一批较为优秀的作家——至于“优秀”以下的作家,即使在其所处的时代,他们的作品也不会引起读者广泛的关注,更不用说往后流传了;至于比“优秀”更优秀的作家,那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大作家了,而真正的大作家,无论他们写作什么类型的作品,都是不受时代和地域的限制的,古今中外,概莫能外。同样,这样的大作家,可以列出一些:苏轼,辛弃疾,李白,张若虚,司马迁,欧阳修,曹雪芹,吴承恩,施耐庵,蒲松龄,鲁迅,爱伦·坡,莎士比亚,列夫·托尔斯泰,狄更斯,卡尔维诺,巴尔扎克,车尔尼雪夫斯基,卡夫卡,博尔赫斯,乔伊斯,加西亚·马尔克斯……这些作家,身处自己的时代,却放眼未来,他们不但具有过人的才华,更具有过人的胆识、具有独立的人格,在写作中,他们在关注现实层面上的事物和意义的同时,更专注于精神世界的深度挖掘,因此,他们的作品不但大气磅礴,而且深邃尖锐,直抵事物的本质。这样的作品,常读常新,要么,虽然时间过了许多年,作家在作品中所揭示的矛盾仍然存在;要么,随着时间的流逝,作家在作品中所揭示的矛盾虽然已不存在,而其中所彰显的哲理,仍然适用于当下的诸人诸事,也因此超越了时间的拘囿,延长了自己的“保质期”。
只是,能够有意识而又有能力延长自己的“保质期”的作家,实在是太少了。(关海山)
原标题:作家也有保质期
转自:山西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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