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货》篇为《论语》第十七篇,全篇共计二十六章,除了记载孔子的一些生平事迹之外,本篇的主要内容乃是比较突出地反映了孔子的理想追求与价值取向。其荦荦大端不外乎;孔子自己汲汲于用世致治的心态与愿望之表达;孔子的人性论,指出人性的普遍弱点以及如何克服的方法;界定君子的标准,对君子的德操风范与个人修养提出具体的要求;提倡恪守孝道、学诗习礼、尚德崇仁等正确的为人处世原则。更具体地说,孔子在本篇中的精辟思想大致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从“人性论”的角度,提出了后天重视学习,修己养性的必要性。
在中国思想史上,孔子是第一位关注“人性”问题的思想家。他的基本观点,就是“性相近也,习相远也”。这就是说,作为生物性的人,其人性有共性,“性相近”,并无本质的区别。但是,作为社会性的人,其人性则又有差异,“习相远”,存在着贤不肖、善恶、聪愚的差别,这种差别乃是后天造成的,并非与生俱来。崇尚礼乐,热爱学习,积善行德,则为贤者、智者、善者;反之,则必然堕落为不肖者,愚者、恶者。所谓“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从这个意义上说,孔子认为锲而不舍地致力于学习,乃是改善道德、向善去恶的必由之路,是改造人品、升华境界的不二法门,是引导人性走向光明、实现飞跃的根本保证。即使是“弈棋”这样的小道,也比终日无所事事,饱食终日,行尸走肉要来得有意义,“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难矣哉!不有博弈者乎?为之、犹贤乎已”。
至于学习的主要内容,孔子他认为;一是纲常伦理,礼乐精神,“君子义以为上、君子有勇而无义为乱,小人有勇而无义为盗”;“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乐云乐云,钟鼓云乎哉?”二是文献经典,“小子何莫学夫诗?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在孔子看来,一个人拒绝经典,拒绝传统,等于是自绝于天地,寸步难行,“人而不为《周南》《召南》,其犹正墙面而立也与!”
第二,强调明辨是非,提倡言行一致,爱憎分明,敢于亮出自己真实的观点,决不掩饰自己真正的抱负。
孔子是杰出的思想大师,同时也是让人倍感亲切的性情中人。他十分厌恶那些口是心非、巧舌如簧的伪君子,认为他们较之于明火执仗、蛮横霸道的真小人更为可恶,指斥他们“巧言令色,鲜仁矣!”明确表达了自己与他们彻底决绝的立场,“恶紫之夺朱也,恶郑声之乱雅乐也,恶利口之覆邦家者。”在他看来,真正的“仁”者是光明磊落,坚持原则,立场坚定,旗帜鲜明的。那些不讲求原则、光知道讨好他人,光知道卖弄姿态,投机取巧,左右逢源、上下其手的人,绝对不是君子,而是造成社会风气败坏、虚伪现象流行的道德败类,“乡愿,德之贼也!”
“礼崩乐坏”,运会季世,让孔子感到悲哀的,是季世“朝无材官”“泽无大盗”“市无良偷”,不但出不了贤能才士,甚至连做坏人的水平都直线下降,做坏事的能力也急剧萎缩,“色厉而内荏。譬诸小人,其犹穿窬之盗也与!”“黄鼠狼下耗子,一窝不如一窝”了,“古者,民有三疾,今也或是之亡也。古之狂也肆,今之狂也荡;古之矜也廉,今之矜也忿戾;古之愚也直,今之愚也诈而已矣。”这样的社会自然很难说还有太大的希望。
孔子有真性情,真爱恶,做事光明磊落,心口一致。所以他毫不忸怩作态,来有意掩饰自己汲汲于用世为政的强烈愿望,“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甚至不排斥策略性地与那些声名狼藉的“乱臣贼子”进行暂时的合作。这其实是孔子对自己德操品行有充分信心的表现,因为在孔子自己看来,真正杰出的人士不管在什么样的情况下、环境里都是能够守住底线、坚持原则的,并不会因此而随波逐流、认贼作父,“不曰坚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缁?”应该说,孔子的认识是卓越而高明的,政治在很大程度上是一门妥协的艺术,面对自己所厌恶的人与事,切不可唯恐避之不及。孤芳自赏、洁身自好在许多情况下往往于事无补。正确的态度是,勇于并善于和对手相周旋,“知彼知己”方能“百战不殆”,要敢于入局,而不要故作高雅状,在一旁作壁上观,用中国台湾地区的证严法师的话说,就是要做到“面对它,接受它,放下它,忘掉它”。
第三,辩证看待问题,逆向进行思考,于正常中发现不正常,于合理中发现不合理。从而,更好地把握住为人处世上的“度”,牢牢地立于不败之地。
孔子有崇高的理想追求,有坚定的价值取向。然而,孔子的思维方式又是辩证理性的,他善于一分为二观察事物的性质,认为任何事物都是具有双重性质的,都存在着矛盾的对立统一,没有单纯和绝对的利,也没有单纯和绝对的弊。利中有害,害中有利,对中有错,错中有对。即使是最美好的品德,也存在着其中的欠缺,也有其中的软肋。总而言之,真与假,得与失,善与恶,对与错,均是如影相随,浑然一体。按照孔子的观点,应该采取的正确的态度与做法是,把事物作为一个对立统一体来加以对待,见利而思害,见害而思利,切忌偏激固执,切忌一厢情愿。
我们知道,孔子所最为推重的政治道德伦理范畴非“仁”莫属。但是,即使是“仁”“知”“信”“直”“勇”“刚”等这些人们普遍认同的美德,孔子也指出如果只是静止片面地进行理解,也同样存在着相当的危险,这就是所谓“好仁不好学,其蔽也愚;好知不好学,其蔽也荡;好信不好学,其蔽也贼;好直不好学,其蔽也绞;好勇不好学,其蔽也乱;好刚不好学,其蔽也狂”。这种辩证思维的掌握与运用,使得孔子能够抓住事物的本质,观察问题能够做到不偏颇固执,从而在解决问题时不至于进退失据。总之,从容淡定,举重若轻,不走极端,不会任性。很显然,这是政治运作上的大智慧,方法应用上的真艺术。(黄朴民)
转自:中华读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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