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笔下的北平城,总飘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尘土。祥子的黄包车碾过这些尘土时,留下的辙印像一行倔强的诗——写着一个底层劳动者对“一辆自己的车”的执念,也写着普通人在命运洪流里,那点不肯熄灭的火苗。
第一次把车铃擦得锃亮时,祥子特意在车杆上缠了圈红布条。那是他用三百多个日夜的汗水换来的宝贝:天不亮就蹲在车厂等活儿,正午顶着日头在胡同里穿梭,深夜踏着月光往家赶。铜板在瓦罐里越积越厚,他数钱时总要用指甲刮刮边缘,仿佛能嗅出上面的汗味。可兵痞的马蹄踏碎车铃那天,他没在废墟里多作停留。牵着三匹骆驼走回城里的路上,脚底磨出的血泡渗进草鞋,他却在心里一笔笔算:“一天挣一角,一个月三块,三年又是一辆新车。”风沙吹裂了他的嘴唇,可说出的话带着股子韧劲,像路边的酸枣树,被风刮得歪歪斜斜,根却在土里扎得更紧。
第二次攒钱的日子,比第一次更熬人。他在杨宅当包月,伺候人时腰弯得像张弓,却在夜里把省下的馍馍掰成小块,就着井水咽下去。铜板藏在枕头下的布包里,摸上去硌得慌,却比任何暖炉都让人踏实。可侦探突然闯进曹宅那天,冷雨正顺着房檐往下淌。祥子被按在地上时,手死死攥着布包的角,直到指节发白。钱被搜走后,他蹲在墙根儿抽了袋烟,烟卷烧到手指才猛地惊醒。站起身时,裤脚还在滴水,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朝着车厂挪——那里有他熟悉的车把,有能让他重新攒起铜板的希望。就像老树根在石缝里盘桓,哪怕被压得变了形,枝桠也总朝着有阳光的方向伸展。
最后一次靠近梦想,是虎妞用私房钱给他买了车。可这辆车带着她的算计和控制,车铃响起来都透着股别扭。虎妞死后,为了下葬,他不得不把车卖掉。那天他在车市上站了很久,看着新主人摸着车杆的样子,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买车时的激动。后来他学会了喝酒,学会了跟人起哄,可路过新车行时,眼睛还是会被橱窗里的车吸引。有次一个年轻车夫问他:“大爷,您说这车能拉到什么时候?”他没说话,只是用袖子擦了擦车把上的灰,那动作里藏着的熟稔,像在抚摸一位久违的老友。
有人说祥子最终还是败给了命运,可那些深深刻在北平街巷里的车辙,分明在说另一个故事。他或许没能保住心爱的车,却在一次次跌倒时,把“站起来”的勇气刻进了骨头里。就像我们身边那些默默打拼的人:他们可能没做成惊天动地的大事,却在房贷的压力里依然准时上班,在生活的琐碎里仍记得给孩子讲个笑话,在被否定时咬咬牙再试一次。
合上书页,窗外的路灯正照着湿漉漉的路面,像极了祥子走过的那些雨夜。突然明白,真正的勇敢从不是永不跌倒,而是跌进泥里时,还能盯着前方的光。祥子的车辙或许早已被新的脚印覆盖,但那点在尘埃里倔强燃烧的火苗,永远亮在每个为生活认真奔跑的人心里。(熊学农)
转自:中国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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