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进这处房子时,特意留了屋后那片空地。交付时还是光秃秃的黄土地,墙角堆着些装修剩下的碎石,我拿铁锨一点点平整,土块被晒得干硬,得用脚踩着锨刃才能劈开来。那时只觉得阳光好,没想过这片被围墙围住的地方,会慢慢长出烟火气。
先在靠近屋檐的地方圈了块地,找工人裁了圈防腐木栏,从园艺店拉来的营养土填进去,抓一把在手里,能捏出湿润的团。清明前撒了些黄瓜籽,是菜市场老农给的,纸包里还裹着片干荷叶。每天清晨推开后门,总先蹲在栏边看——第九天终于见着绿芽,两瓣圆叶子像刚睡醒的娃娃,撑着细细的茎,风一吹就晃,倒像是在跟我点头。
黄瓜藤长到半人高时,我找了几根竹竿搭架子,用麻绳松松地把藤绑上去。有天傍晚浇水,发现叶腋里藏着小米粒大的花苞,嫩黄的,裹得紧紧的。坐在栏边的小马扎上歇气,看蝴蝶绕着架子飞,翅膀扫过叶子,带起细碎的沙沙声,空气里混着泥土被淋湿的腥气,忽然觉得,连时间都变得慢慢的。
院子中央摆了口陶缸,是特意去陶艺店挑的,肚大口小,边缘留着自然的釉色。洗干净注满水,放了几尾小金鱼,是朋友鱼缸里分出来的小鱼苗。刚放进去时,它们总贴着缸壁游,夏夜下雨时,雨点砸在缸沿上噼啪响,鱼群忽然活跃起来,在雨帘里穿来穿去,像在跳一支慌张又快活的舞。
围墙根摆了排花盆,是搬家时剩下的纸箱改的,剪了侧面通风,外面糊了层牛皮纸。种了月季、薄荷和太阳花,月季是花市买的小苗,刚来时长着几片蔫叶,我总担心活不成。每天早上给它喷水,叶子慢慢舒展开,转年春末,枝条顶端冒出密密的花苞,粉的、橙的,挤得花盆都显小了。开得最盛时,坐在院角的石凳上择菜,香气顺着风缠过来,连指尖都沾着甜。
每天下班回来,放下包就往院里钻。黄瓜该掐尖了,月季的枯叶得捡起来,陶缸里落了太多杨树叶,得用漏勺捞出来。这些事做熟了,闭着眼都能摸到黄瓜的卷须、月季的刺。裤脚总沾着泥,指甲缝里嵌着草绿,可洗干净了又觉得空落落的,第二天照样往院子里跑。
去年深秋降温快,黄瓜藤一夜之间就蔫了,叶子卷成褐色的团。我蹲在栏边剪枯枝,手指忽然触到个凉凉的东西——是根刚长成的小黄瓜,藏在枯叶底下,绿得发亮,像根攥紧的小翡翠。那天把陶缸里的水舀出去半盆,鱼沉在缸底不爱动,可往水里撒把鱼食,它们又慢悠悠游过来,嘴巴一张一合的,像在跟我说话。
开春后,月季枝条上冒出米粒大的芽,小金鱼在缸里追着飘落的花瓣跑,我撒下的生菜籽又顶破了泥土。站在院中央看阳光穿过新抽的杨树叶,在地上织出晃眼的网,忽然就懂了。原来生命从不是要多精致的容器才能扎根。是黄瓜藤绕着竹竿慢慢爬,是月季在寒风里护着新芽,是鱼沉在缸底也记得张嘴呼吸。而生活的意义,就藏在每天搬马扎绑藤蔓的动作里,在弯腰捡枯叶的指尖上,在看着一根藏在土里的黄瓜长大时,心里那点说不出的暖。
就像此刻,摘根小黄瓜咬下去,脆生生的汁水溅在手上。陶缸里的鱼忽然翻了个身,月季的新叶上停着只蜜蜂,翅膀嗡嗡地振。风从围墙外钻进来,带着远处的车声和新翻泥土的气息,院子里安安静静的,只有生命在慢慢生长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江夏烟草 戴厚珍)
转自:中国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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