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巧茹、徐棻、王文训(从左至右)。
川剧,是四川文化的一大特色,早在唐代便有“蜀戏冠天下”的美誉。作为融文学、音乐、舞蹈、表演、美术等艺术为一体的戏曲艺术,川剧音乐的五种声腔:昆腔、高腔、胡琴、弹戏、灯调,可谓是中国戏曲艺术的一个缩影,甚至一些文化学、戏曲学专家将其视为“国宝”,认为川剧是中国戏曲声腔艺术的“活化石”。音乐在川剧中拥有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甚至在一定的条件下,能决定一个剧目的成功与失败。
在四川,王文训是赫赫有名的川剧作曲家,蜚声海内外。刘芸、陈巧茹、孙勇波、李沙、孙普协、王超、王玉梅等不少梅花奖演员的冲梅剧目,音乐作曲都出自王文训之手。刚刚过去的第29届中国戏剧梅花奖终评舞台上,成都市川剧研究院青年演员虞佳表演的《目连之母》,作曲也是王文训。壹自学板胡享有"王板胡"美誉
王文训是如何结缘川剧音乐的?他与川剧作曲有怎样的不解之缘?4月初,封面新闻《口述历史》栏目走进王文训的家,听他娓娓道来。
王文训是四川崇庆县(崇州)人,许是母亲曾是钢琴手的原因,王文训自小对音乐天然敏感。有一天,他看到街上卖酱油的小伙子拉奏二胡,“看他手指这样往下一按,音乐就变高了。”王文训恍然大悟:原来二胡的音阶是这样来的。回到家王文训找到了姐姐给自己的零花钱,“花了三块钱就买了一把二胡。”
有了“兵器”,王文训开始摸索、练功。“听着琴弦铛铛铛铛,它的定弦是五度的,再听空弦,知道了。”为了更好的练习,王文训又买了一本关于二胡的书,“那本书就是我的老师了。”
虽然当时只有15岁,但王文训的自学能力很强,而且非常勤奋,练习起来简直就是拼命三郎。学了二胡再练板胡,王文训很快成为县宣传队的文艺佼佼者。“我们到处演出,经常独奏二胡、板胡。”渐渐的,凭着高超的板胡造诣,王文训在温江一带走红,并有了“王板胡”的美誉。
1973年,王文训被县里保送到四川音乐学院在双流举办的“音训班”,在民乐系谭民才教授门下学习板胡专业。虽然只有45天学习,但有了名师指点,一直自学的王文训万分珍惜,“自学那么多年,突然有老师了,如饥似渴。”对于他来说,一天24小时实在太短太短。于是,当其他人晚上休息时,他就把铅笔夹在琴弦上练,整个屋子都是嗡嗡声。从此,每周一次、风雨无阻,王文训由崇庆县骑自行车到四川音乐学院上课,直到1977年高考。
今天,王文训早已蜚声海内外,随时可就川剧音乐侃侃而谈,但这成功的背后,他付出了多少不为人知的辛勤汗水,可想而知。贰学贯中西用现代技法写传统戏曲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川剧和曲艺是四川老百姓喜闻乐见的娱乐演出活动。在王文训家附近,小时候就有崇庆县(今崇州市)大东街川剧团。幼时,他常常牵着大人衣角,“溜”进剧场看川剧。“有时候没票混不进去,我就在戏园门口等,等到戏演到一半儿,就会敞开大门,再进去看。”
小小的王文训,被台上的剧情吸引,他喜欢演员的唱、做、念、打,也喜欢川剧锣鼓、唱腔音乐与演员表演时的那种默契。台下的王文训,从没想过自己会跟川剧音乐打一辈子交道。哪怕第一次高考,他首先想到的也是民乐。
1977年,中断了十年的高考得以恢复。已经在崇庆县川剧团任演奏、作曲、指挥三年的王文训,一边工作一边备战高考。“由于我是上手琴师,每场演出都得参加。”没有空闲时间学习,王文训“就怀里抱着琴,手中拿着书”,在演奏间隙备考,“演出到时就扔掉书拉琴。”
苦熬数月,王文训的付出得到回报,他获得了板胡专业西南第一的好成绩。“因为种种原因,川音民乐系当年未能收我这个第一名。”那年王文训刚好22岁,按照招生要求,他没有资格再考下一届的民乐系了。
天无绝人之路,爱好民乐的王文训对作曲也非常感兴趣。早在县宣传队时,他就写过不少20分钟的小歌剧。和二胡一样,对作曲王文训最开始也是自学,“把作曲理论书、和声学的书拿来看,反复推敲。”1976年,他与他人合作,完成了自己的作曲处女作--大幕戏《丁佑君》。
有了作曲基础,王文训顺利考入78级川音作曲系。与同班同学相比,他在作曲上,上手非常快。“我的优势是什么,我学板胡拉的曲目都是中国的民族音乐,学作曲全是国外大师的作品,两头我都装在肚子里。我学了西洋作曲这套理论,我用在戏曲作曲领域。”王文训写的和声织体常常被老师表扬,“我的恩师对学生非常严格,但我的和声织体老师觉得写得很好听,说‘我是写不出你这样的旋律的’。”
自小接触民族音乐,王文训非常重视传统文化。在他看来为中国戏曲作曲,首先一定把戏曲的根抓住,然后再用现代的技法把传统文化融入现代。“分析欧洲的东西可以,但你一定要把握中华民族的东西,我们不比欧洲的差。我们是吃理论亏,其实民族声乐有它的一套理论,也有很多文章,却没有构成体系。”叁废寝忘食手抄《川剧音乐概论》
好音乐可以带动演员,抒发情感。乐声的衬托,激扬回荡,乐中旋律会引发观众情感,扣人心弦。王文训深谙音乐的重要性,他的每部作品,都令人赞叹,让人着迷。为了做好川剧音乐,他可下了一番苦功夫。
当年,王文训进入四川音乐学院作曲系学习之后,他从学校图书馆借到了一本厚厚的、铅印版《川剧音乐概论》,里面关于昆、高、胡、弹、灯等川剧音乐知识让他废寝忘食。“这是带我入门的书。”书很厚,可按照图书馆规定,王文训只能借出来一个礼拜,怎么办呢?“我开始手抄,天天抄,那么厚一本书,一个礼拜抄完再还回去。”
刚从川音音训班板胡专业毕业时,王文训还用积攒两三个月的工资买了一台“饭盒”录音机。从此,机不离身,随时录下老艺人的唱段及大量传统剧目。“我们县剧团经常到四川各地去演出,每到一处演出,我都要到当地农民那儿去,好的山歌好的音乐,录下来。”
有了理论支撑,再加上这些传统戏的唱段,王文训一头扎进川剧音乐中,专心分析川剧曲牌、调式、词格和作曲理论。“用了两年时间,我终于把川剧音乐和作曲完全熟悉,五六年之后了如指掌。”这段时间里,王文训把所有精力都花在研究上,他比别人多花了十倍工夫,“A4纸大小,用来分析记录的厚本子,我写了七八本。”
王文训进入成都市川剧研究院工作之后,曾有位老鼓司问过他:“你年纪轻轻怎么记了那么多曲牌?”王文训回答:“你不知道我年轻的时候多么苦啊。”嘴上说着苦,但王文训表情安逸,很享受当时“苦”的过程。“那些传统戏录下来之后,我从细枝末叶上分析它,逐一弄清所有川剧曲牌的性质、结构与功能。很多人不知道我当年下的功夫之深。”
钻研川剧音乐多年,王文训对川剧的曲牌非常有研究。他举例,在川剧的三百多个曲牌中,有三个曲牌都是说唱形式。也就是说,当下年轻人喜欢的说唱Rap,川剧里早就有了。“最俏皮的要数‘扑灯蛾’,听起来非常有趣。”
在川剧大幕戏《尘埃落定》里面,由王超扮演的“傻子”在获得独自看守官寨的机会之后心中大喜,非常诙谐地唱‘我要当土司’,这一段就是不带锣鼓的“扑灯蛾”。“如果加上锣鼓的节奏,观众马上就听出Rap的感觉了!”此外,曲牌“课课子”和“飞梆子”也是川剧里的Rap,“‘课课子’节奏稍慢,‘飞梆子’是三个曲牌里面节奏最紧凑的。”王文训喜欢了解现代元素,“我的理念就是绝不落后于时代”,他还曾用弹戏的旋律写过爵士音乐《人生如戏》。
2005年,王文训受邀为大型现代湖北花鼓戏《十二月等郎》作曲配器,“以前我只知道湖北花鼓戏,然后开始研究唱腔、曲牌,研究三个月后,音乐写出来,现代又唯美。我喜欢挑战自己。”《十二月等郎》大获成功,荣获湖北省五个一工程奖,“第一稿全国精品工程三十台入选,二稿于2005年9月完成,2006年2月20日由国家交响乐团录音。”该剧获2007年文化部第十二届文华大奖、文华音乐创作奖、中宣部第十届“五个一工程”优秀作品奖,2011年1月获2008-2009年度工程重点资助剧目(十大精品剧目)第二名。女主演曾菊凭借该剧荣获梅花奖。|名家档案|
王文训,1954年12月生,四川崇庆县人。国家一级作曲,美国国际文化科学院院士。1974年入崇庆县川剧团任演奏、作曲、指挥。1978年入四川音乐学院作曲系学习,师从邹承瑞教授。1984年调崇庆县文化馆任音乐辅导干部。1988年调成都市川剧院任专职作曲。其音乐创作涉及川剧、舞剧、音乐剧、电影、木偶戏、湖北花鼓戏、广播剧、电视剧、民族器乐曲、管弦乐曲、歌曲等多个种类。
代表作有川剧《大脚夫人》《二丫与秀才》《欲海狂潮》《逼侄赴科》《马前泼水》《尘埃落定》《薛宝钗》,湖北花鼓戏《十二月等郎》、金钱板音乐剧《车耀先》、电影《槐花几时开》、电视《苏东坡》、广播剧《三国演义》等。作品多次荣获国家级大奖,包括文华大奖、五个一工程奖、飞天奖、天安奖、巴蜀文艺奖等。为川剧正名一张音乐专辑卖了四万张
王文训注重听觉艺术与视觉艺术的统一,他认为音乐不应该“拼凑”,不是“粘合”,而是“化合”,喜欢“在血液里流淌的东西”。“上世纪80年代初,广播电视台播了很多老艺人的唱段,那时候技术没有这么发达,声音没有经过修饰,还存在音不准的情况,让很多人觉得川剧不好听。”作为川剧从业者,王文训明白多年来川剧界为正名花了多少代价。看到这个情况他暗下决心:“一定要把川剧音乐写得好听!”
“音乐成功,这个剧就成功了一半。”王文训明白自己肩上的担子有多重,所以每当他拿到一个剧本,首先就要研究它,“看它到底是动之以情还是晓之以理,应该用怎么样的音乐包装它,动机和主题一定要恰到好处。”2015年春,四川省在上海举办川剧文化艺术周,成都市川剧研究院捧出了四台好戏,即《欲海狂潮》《马前泼水》《尘埃落定》《薛宝钗》,而这四台戏的音乐创作,都出自王文训之手,深受好评。
四台剧目,四种音乐。而川剧《欲海狂潮》则有两个版本,弹戏版和高腔版。该剧最初是用川剧弹戏声腔创作的,王文训在继承弹戏传统的基础上,以现代作曲技法加以发展、丰富,使全剧音乐更加激越婉转、优美动听,更具情感冲击力。该剧曾获第九届中国戏曲电视“天安奖”二等奖、十四届“飞天奖”三等奖,并得到市场认可,制作的专辑磁带非常畅销,销量高达4万张。
尽管音乐水平不差,但后来王文训又完全重新创作,采用了以高腔为基础的复合声腔的结构,同时更多运用了现代作曲技法,再次受到认可。该剧获2007年四川省“五个一工程”特别奖、中宣部第十届“五个一工程”入选戏剧奖、文化部第十二届文华剧目奖、国家舞台艺术精品工程(2007-2008年度)“精品提名剧目”、2009年“中国戏曲学会奖”等。“我每搞一个戏,从不马马虎虎,不应付,搞一个成一个。”
除了川剧,王文训对歌曲、舞剧、音乐剧等也非常擅长。想当年,京剧《落梅吟》距离首演还有20天之时,全剧的音乐却还没有着落,王文训接到了“救命”电话。“最早找的其他人写,导演通不过。”王文训花了三天时间,就写好了全剧20多段间奏音乐。眼看着还有17天,音乐有了却没有配器人选。“他们还让我救命,怎么办呢?救场如救火,我答应了。”
至今,王文训沙发旁边还放着《落梅吟》总谱,300多页,几十万字。“几乎前13天,我每天只休息两三个小时,最后四天完全通夜。”写好一场,他立马发给乐队进行排练,“我根本没有反复看过,写出来导演他们就非常满意了。”首演之前,所有乐谱全部脱稿。“在戏剧行业,一直有“救场如救火”的传统。当时真的是拿命在帮忙,火来了哪还顾自己的命,好在我没有被放倒,哈哈哈。”
王文训“救场”不止一次,早在2000年,成都市川剧院《目连之母》剧组应邀赴法国巴黎参加“龙之声”音乐节时,获得该音乐节音乐总监皮·卡尔的认可,对《目连之母》音乐情有独钟的他,告诉王文训自己正面临一件棘手的事:一台由上海音乐学院和东北某演艺单位各演半场的音乐会,因东北某演艺单位遇车祸不能应邀出演,但音乐会的票早已售罄。
“还有一个礼拜就要演了,皮·卡尔邀请我救场,还承诺包吃包住包玩一个礼拜,每人每天50美金补贴。”王文训没要补贴,几千美金全部上交剧院。他夜以继日伏案一周,终于写出了序曲《春》三部曲,分别命名为《迎春》《咏春》《闹春》。演奏结束后,台下掌声如雷,谢幕达5次之多。王文训因此获得“快捷作曲家”的美誉。
转自:华西都市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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