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的人很多,有趣的灵魂很少,而读书则是接近美和有趣的方式。又到一年盘点时,对于过去的一年,虚构文学或多或少地成为了记录丰沛人生的一重维度。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朋友圈里“晒书单”这事,会突然“火”了起来。日前,本报邀请孙甘露、黄昱宁、郜元宝三位将读书作为日常生活必需的“职业”读书人,和我们一起谈谈他们发掘的好作品。他们贡献的“私人书单”,会为那些错失的佳作,找到让我们重新翻开它的理由吗?
成年人的写作,充满感情又坚强节制
孙甘露:作家
推荐书单:《库切传》《小夜曲:音乐与黄昏五故事集》《南方高速》《骨钟》《地下铁道》
去年一年,孙甘露忙于各种事务性的工作,但写作未曾中断。日前传出消息,孙甘露写了逾十年的新长篇小说即将在上海正式出版。与写作并行的,是他日常生活中对大量虚构文字的持续关注与阅读。他推荐的几部作品分别是:《小夜曲:音乐与黄昏五故事集》《南方高速》《骨钟》《地下铁道》和《库切传》。
《小夜曲:音乐与黄昏五故事集》是去年诺奖得主石黑一雄唯一的一本短篇小说集。全书由5个看似独立的故事组成,但故事间出现的人物是有所交叉的。“作家是很难用一句话来概括的”,但孙甘露认为石黑一雄的写作是挽歌式的,“他在写作中,一直在哀叹,一直在缅怀追忆,这是他最为明显的写作风格。”
探讨小说和音乐的关系在文学界其实并不是什么新鲜话题,写《发条橙》的安东尼·伯吉斯有段时间曾想要写一部仿照莫扎特交响曲形式的小说。昆德拉也曾拿自己的作品和贝多芬晚期的四重奏做过类比。但是,用语言来描述音乐或者用音乐来表意,则是一个极其困难的任务。对此,《小夜曲》作出了精彩的示范。书中5个故事的主人公们都面临着未完成的、无法计划的情况,他们相遇的地方充满了偶然性:敞开的窗子、旅馆、广场、酒店等等,作者采用的第一人称叙事法更强化了这种不确定性,在这精雕细琢的5篇小说当中,作者着力探索了爱、音乐和时光的流逝。
孙甘露推荐的另一本小说是《南方高速》。它的作者、拉美“文学爆炸”先驱胡利奥·科塔萨尔是一个足够有意思、足够引起关注的人。已有许多文学巨匠盛赞过科塔萨尔的写作。另一位诺奖得主略萨评价他的写作发现了孤独中的不同寻常,顺理成章中的荒谬,教条规则中的意外,以及平淡无奇中的奇迹。似乎没有人能像科塔萨尔那样,以文学的方式让日常生活中的陈词滥调和乏味庸常得到如此的升华。同时,他又是电影导演安东尼奥尼和王家卫都十分推崇的作家。
最后,令孙甘露“服气”的作品还有《地下铁道》一书。在他看来,作为普利策奖与美国国家图书奖的双料得主,这部小说代表的是一种成年人的写作,既充满感情又坚强节制。它既是一个关于黑人的故事,又带有人类普遍性:一个寻找希望的故事;它既是在黑暗中挣扎的故事,也关于自我救赎;它考验着人类的内心承受力,读起来一点都不轻松,这正是它的力量所在。
在5部推荐作品中,《库切传》其实并不是一部小说,但孙甘露坚持认为,这本描述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库切的传记书,“写得比小说更像小说,比虚构作品更出彩”。
好故事,是自带光圈的
黄昱宁:文学翻译者、作家
推荐书单:《封锁》《被掩埋的巨人》《温柔之歌》《使女的故事》《我的天才女友》《刺杀骑士团长》
黄昱宁是少数从事文学翻译又能写小说的人。同时,她日常从事的编辑工作,又给她看作品带来了更加独特的视角。她始终相信,好故事是自带光圈的。回眸过去一年间,她认为小白新作《封锁》以独特的文本魅力,足以成为去年中国文坛的一个异类。《封锁》的故事设定在孤岛时期的上海。为追捕炸死汉奸的刺客,日军封锁了一栋公寓。一个落魄而饥饿的作家,在大厦将倾之时挺身而出。他像《一千零一夜》里的山鲁佐德那样,持续不断地给日军少佐提供关于刺客的线索,以延续自己及整个大楼里的人生存下去的希望……“《封锁》为身处乱世的人们设计了一个戏剧性的时刻,一个封闭的舞台,以及一个由恐惧、饥饿和杀戮合围而成的更封闭、也更狭窄的精神封锁圈。巨大的反差,勾勒出小说最迷人的部分”,黄昱宁说。
在黄昱宁的阅读视野中,2017年值得推荐的虚构类作品还有《被掩埋的巨人》《温柔之歌》《使女的故事》《我的天才女友》,即将翻译出版的村上春树的《刺杀骑士团长》也在她的推荐之列。
《温柔之歌》是法国龚古尔文学奖的获奖作品,作者是80后女作家蕾拉·斯利玛尼。小说讲述了米莉亚姆生育了两个孩子之后,再也无法忍受平庸而琐碎的主妇生活,她和丈夫保罗决定雇佣一个保姆,路易丝就这样进入了他们的生活。路易丝无所不能、近乎完美,米莉亚姆夫妇总是骄傲地向别人介绍:“我家保姆是个仙女。”随着相互依赖的加深,隔阂与悲剧也在缓缓发酵。在黄昱宁看来,《温柔之歌》最有意思的部分在于:小说的推进,表象的完美在建设中,隐藏的崩塌也在累积中,两种力量是势均力敌、互为因果的。年轻的作家在处理上,显示了很强的控制力。饶有意味的是,小说中的男主人在家庭中担任的角色永远是“摄影师”,负责把一个完美家庭的表象拍下来。讽刺的是,所有完美背后的悲剧部分,建设的过程和崩塌的过程,男人的角色都是缺席的。
黄昱宁认为,《使女的故事》在2017年大热,并不是一个偶发事件。只要细读玛格丽特·阿特伍德的文本就能发现,这部小说的每一个字都在提醒我们,这是个循环发生的故事,它会周期性地进入我们的视线,被每一代人讨论。而埃莱娜·费兰特《我的天才女友》中所写的两个女人最终可以被看成一个人———更准确地说,是同一个女人的两个侧面,这是这部小说最让人感兴趣的地方。“她们单个的力量是如此卑微,她们的‘天才’只有依存在另一个自己身上,才有可能在这个对她们很不友好的世界里绽放出光芒,而这种感觉又始终同羞耻、内疚、惶恐交织在一起。这一层关系写得别致而动人。”
2017年下半年,黄昱宁的很多时间用在看《刺杀骑士团长》的译稿上。在她看来,这一次村上春树试图完成的是一项艰巨的任务:把萦绕在他心头多年的抽象观念———诸如对于历史叙事不确定性的质询和对于隐藏在每个人心中的“恶”的挖掘———都转化成具象的东西。所以他让笔下的人物凭借意念进入类似于平行世界的奇幻情境,并不是为了历险,而是为了寻找对这些观念的诠释方式。这是一次野心勃勃的、值得尊敬的探索,各种村上式隐喻不时以一种冷幽默的方式呈现,他独有的文字魅力始终“在线”。
原创文学并非大年,但仍有闪光之作
郜元宝:文学评论家
推荐书单(篇目):《天漏邑》《心灵外史》《奔月》《小满》《小草》
去年一年,并不是原创文学创作的大年,但从中也还是能看到一些闪光之作。比如石一枫的长篇小说《心灵外史》,鲁敏的新长篇《奔月》,赵本夫的长篇《天漏邑》。
郜元宝介绍,《天漏邑》是实力派作家赵本夫厚积薄发匠心独运的一部力作,也是近年来中国长篇小说界一个令人振奋的重要收获。小说熔神话故事、历史传奇和现实人生于一炉,多维叙事空间相互补充,大跨度时间转换有条不紊,众多人物形象鲜活而立体。历史天命的探询,现实人生的讽喻,复杂人性的拷问,共同诠释了“天漏而人可以不漏”的基本主题,小说因此有力撼动了中国文化心理的深层结构,挑战了长期以来战争小说的流俗之见和历史小说的僵化格局,立意高远,气度不凡。
石一枫《心灵外史》是一部给郜元宝带来颇多惊喜的长篇小说。他认为,这是青年作家中出现的不可多见的一部力作,也是近几十年中国文学不可多见的一部佳作。作者显示出深刻的思想性、杰出的艺术表现力和优秀的语言功底,前途或未可限量。小说采取的是第一人称叙事,在作者流畅而具有高度概括性的叙述中,上世纪80年代、90年代、到新世纪的一系列重大社会历史现象逐一展开……在郜元宝看来,对精神危机的关注,是晚清以来中国文学一条暗流涌动的主线。石一枫的写作字里行间频频触及从鲁迅到张承志、王朔等现当代作家作品的许多细节,其中对鲁迅作品无处不在的呼应构成了《心灵外史》的潜在文本。同时,《心灵外史》又是对张承志《心灵史》的戏仿,更是对《故乡》《阿Q正传》《祝福》《野草》的自觉继承。当代文学和现代文学在石一枫笔下几乎是首次发生了全面交汇。这使该作品在定位和地位上具有了某种可能性。但是,郜元宝也提到,石一枫机智诙谐的语言有时也失之于“贫”,失之于“油滑”,应该引起注意。
与此同时,郜元宝指出,2017年是短篇小说的收获之年,出现了一些值得关注的作品,如艾伟的短篇小说《小满》,傅秀莹的短篇小说《小草》。艾伟近年来多部作品关注当代社会伦理现象,《小满》把一个“代孕”故事讲得跌宕起伏,既是向沈从文、柔石、曹禺等经典作家致敬,也是对当下现实的一次积极回应。小说写古董商人白先生外表斯文,内心却隐藏有一段不可告人的发财前史,白太太温和平易,但关键时刻杀伐决断毫不容情,女佣喜妹奴性天成,相信“从来如此便对”,小说篇幅虽短,但人物形象都可圈可点。主人公小满天真善良,易受摆布,也易落入幻想,加之其无法回避的天然母性和妻性,心理严重受伤,终至疯癫,这一层写得尤为成功,作品也因此显出了鲜明的当代性。喜妹有限视角与隐含作者全知视角之间张力的把握很见匠心。(记者 陈熙涵)
转自:新华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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