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科技进步近几百年呈加速爆发的趋势。科学革命的出现便与印刷术的普及颇有渊源。而近二十年来,一项最初看似普通的技术——互联网——的普及无疑成为科技发展的新触媒(催化剂)。除了通讯方式便捷与计算能力提升之外,最重要的影响莫过于出版(发表),开放存取和期刊无纸化无疑促进了科技成果的即时融合。
科技进步同样影响着普通人的阅读,这表现在如下几个方面:
其一是载体形式的变化。电子化成就了几乎无成本的读屏(包括电脑显示器、各种专用阅读器以及手机屏幕等)。
读屏时代
其二是阅读时间的变化。电子产品将一部分文字读者分流到了娱乐产品上。但同时也应看到,它吸引了很多原本不读书的人在便携易得的前提下进行碎片化的阅读。
由以上两点反作用到产品的内容或作者的书写上,便呈现了两极化的趋势。一方面是“收敛”,碎片化的阅读造就了碎片化的书写,在短小的同时也力求撩人和吸睛;另一方面是“发散”,甲骨珍刻和洛阳纸贵不见了,海量存储使得网络小说可以随意“敷衍成篇”,乃至“漫无涯涘”。
具体到电子书,其出版则不再囿于字数的太多或太少,因为复制四库全书与个人随笔的区别只在于渐可忽略的时间差,而早已无罄竹之忧。
电子书VS纸质书
如果我们抛开身处出版业的清高或私念,就广义的阅读而言,应欣喜于“看字儿者”的覆盖面实际上扩大了,而这正是我们的争取读者的基础。相比于人们在物质匮乏别无选择的时候去读书,我们更愿意看到,人们拥有充分的选择自由却凭兴趣挑选了中意的图书。
兴趣何在?这就是我要谈的第三个方面——阅读兴趣的变化。在某些人眼中,这或许并不重要,但这恰恰值得出版业者予以关注。
在还有很多狼的过去(longlongago),阅读是一件庄重的事情,甚至要沐浴焚香,静心沉潜。而在晚近,即前电子时代,休闲阅读大体是要靠情怀的,因而这批读者会更偏重人文图书(同时囊中羞涩,慎于所择)。此时,常识资料、指南手册更有市场,甚至“引得”书籍也颇受学者推崇。
但在互联网大潮中,这一切被颠覆了。纯粹知识的解答已经让位于网络搜索,下问度娘而不必称耻,甚至具有互动反馈功能的在线解答也可享用。这也催生了一批受雇于网站答疑,但更多为自愿解惑的(热情而好为人师的)“答手”,当然,一言不合便为“打手”。
互联网也颠覆了治学方式,即便是人文社科领域的学者,也开始深谙“穷举”和“遍历”的好处。于是大家纷纷成为“计算机+”型复合人才,就像一百年前开始涌现的“外语+”人才一样,而不同于后者的是,这是一种文理结合,让你对于技术的严谨、神奇,甚至简单粗暴深有体验,大为叹服。
由于科技发展的链式反应,新的知识甚至新的技能(小技巧或黑科技),不断冒出或解锁。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而此诸般瑰怪刷人三观,成为与人文社科相结合的滋养。就此,涌现出了两次新的出版潮流。
1997年4月出版的《复杂:诞生于秩序与混沌边缘的科学》
其一是互联网开始爆发的1990年代末,或者具体而言是1997年(当时我刚念大一,经常在清华机房用Navigator浏览器冲浪),三联书店推出了“科学人文”丛书,前后共出版20余种,如《复杂》《别闹了费曼先生》《双螺旋》等,虽嫌杂糅,但开一时风气之先。而在这一时期诞生的“三思文库”“第一推动”“哲人石”等著名丛书,均可以称之为“科学人文类”丛书,而它们成了我大学时期的消遣。
其二是手机流量爆发的2000年代末,或者具体而言是2007年(我终于换上了现在看来功能极弱的智能手机),在这一年,三联书店推出了新版的“新知文库”,至今已出版80余种,未来可至一二百种。这一过程为刚到三联工作的我所亲历。其后,经过几年耕耘和同行出版社努力,新知类读物渐成气候,著名书业网站“百道网”上赫然将“新知”列为图书的八大品类(人文、社科、小说、文艺、新知、财经、少儿、生活)之一,其主编则在网站的答读者问中称,“新知”的命名是借鉴了三联人的智慧。可以说,三联的这套丛书又是占得先机。
新知文库新刊第84种《上穷碧落:热气球的故事》,由知名科普翻译家暴永宁先生译
最好的产品线是什么样子?不是盲目跟风,粗制滥造,而是开风气之先,引领潮流,并且积极向上,有益于国民素养的提高。若对比上述两次潮流,不难看出差异:前者更注重对科学发展的反思和对科学精神的崇尚;而后者更注重新知识、冷知识与跨学科的融合,更注重趣味性、可读性与视野的前瞻性,其选题范围也拓展到社会科学领域。而这种潮流的变迁其实又是与科技大趋势和社会大环境的发展相关的。
“新知文库”的名字颇具亲合力:既是新知识,也是新知交。读书人的乐趣诚如《九歌》所言——“乐莫乐兮新相知”。当然,我们也希望读者能通过知识的演进领悟其理性精神,通过问题的索解学习其治学门径。丛书题旨可以简单概括为“新兴话题、传奇故事、普遍感兴趣的专门史”,出版一年以上的图书平均销量约为2万册。此套图书虽未举办过任何营销活动,但仍吸引了大批粉丝“盘库”和“追尾”,甚至得到了不少学者的推崇,如上海的江晓原老师就收藏了全套的新知文库,在家中曾向作者展示过。
三联书店前身之一新知书店的logo,即包含科技和启蒙的元素
究其成功,首先应该感谢互联网:
其一,网络并非夺走读者,而是凝聚读者。卖书者恒言:“为书找读者,为读者找书。”有了互联网,这一难题似乎迎刃而解。新知类图书更可以骄傲地说:“深耕小众读者,知识不怕冷门。”毕竟其读者群恰恰是:喜闻乐见新事物,深谙网购与搜书。有人说,互联网的精神就是“万物互联”,我们深以为然,并称之“万有系联”。文库以持续编号、书末列清单的方式,首先使自己紧密地系联在一起,为吃瓜群众献之以藤(书目),授之以柄(单本简介)。当然,内容尽量接近,面貌尽量整齐,也可以向一众迟疑者展示“猪跑”。
其二,网络改变了写作方式,成就了新的作者。以前如果想写一门“生冷”的知识,除了担心读者的数量之外,首先要皓首穷经好一通爬梳,甚至飞机火车各地图书馆找寻。而现在,互联网让你可以坐地日行,巡天遥看,而网络试读则可以烹小鲜,试油盐。
新知文库部分图书
还应当注意,作者和读者其实是互相培养的(作者甚至应该出在读者中),一如好莱坞商业大片的模式成型。目前我们的书主要是译介西方的成果,当然这里面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距离产生美,而新知类图书的读者是绝不惮于异域风情的。我曾经集唐人句以况“新知文库”,说的就是这种情况,以及“新知”的定位:
积学多深材(孟郊),新知万里来(辨才和尚)。
休闲倘有素(张九龄),不应老尘埃(王昌龄)。
如今,又一个十年过去了,外来的和尚已经培养了读者的趣味,那么这些读者的需求,甚至读者本身的潜力是否能激发出本土的优秀作者呢?答案无疑是肯定的,因为我们已经见到了部分解答。我们出版者也不妨套用一下前述口号:“为作者找读者,为读者找作者。”三联正在做的事情,就是即将推出“新知文库”的两个子系列——编号B开头的“原创新知”,以及编号C开头的“彩图新知”,毕竟精美的图文书目前还是电子出版物很难取代的。
三联新刊“彩图新知”第一种《珍奇屋:收藏的激情》
二十年,一代数字“原住民”已经成长起来,他们有着旺盛的求知欲和关注力,渴求着营养和引导来激发创造力,这是我们民族的希望。而就产业而言,当我们某些人还在高喊“互联网+”的时候,其实一个“新硬件时代”已经悄然来临,可穿戴设备、无人机、无人汽车、3D打印……很多我们之前无法想象的事物(不如说实物)正纷纷面世。不负潮流,这便是时代给我们出版人的机遇,而“新硬件时代”的回归则在昭示着我们:内容为王,不必太在乎载体形式。
(本文为23届东亚出版人论坛发言稿,原题为《科技发展与新知类图书的机遇》,内容略有修改。作者为三联书店副编审,博士,有译著多种,曾获“全国青年岗位能手”、百道网“中国好编辑”新知类榜首、全国青年编校大赛三等奖等。)(徐国强)
转自:中国产业经济信息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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