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看上去,伏尼契手稿(The Voynich manuscript)并没什么特别与众不同的地方。它比现代的平装书籍稍微大一些,以“柔软的牛皮纸”封面装帧。这份手稿有多达230多页内容,其中包含了大量占星图像、奇异植物和在绿色液体中沐浴的裸女等装饰图片。而最令世人震惊的是,这份手稿以奇特的文字写成,与任何已知语言都无法对应,至今依然令密码学家们束手无策。
究竟是什么不可告人的信息如此危险而重要,以至于要通过这样难以破解的密码来记录呢?关于这个问题,最近似乎有了答案。
近期出版的权威性杂志《泰晤士报文学副刊》(Times Literary Supplement)的封面故事中,有一篇题为“答案”的文章。作者尼古拉斯·吉布斯(Nicholas Gibbs)表示,终于找到了伏尼契手稿的合理解释。吉布斯指出,这份手稿其实是一份中世纪女性健康手册,摘抄了一些更为古老的资料内容。而那些所谓的”密码“其实根本就不是密码,而是一些简单的缩写,破解后会得到一些药物配方。
对于研究伏尼契手稿的中世纪学者和业余研究爱好者们来说,吉布斯给出的“答案”本该是惊天动地的大消息。然而事实上,吉布斯所提出的这一理论并未激起人们太多的热情。在过去,那些中世纪专家们总是每隔几个月就提出所谓“新发现”,但他们在推特上猛烈地抨击了吉布斯的发现,博客和论坛里也开始有人挑吉布斯理论的刺。
其中,有人批判吉布斯这篇文章过于冗长,却只突出了两行手稿内容的破解说明。勒内·赞德伯根(René Zandbergen)是热门网站Voynich的经营者,研究伏尼契手稿已有很长时间。他在一封邮件中写道:“《泰晤士报文学副刊》上刊登的那篇文章里的总结实在是太简短了,无法提供任何严肃性的分析结论。”对于那篇文章中的内容,所有批判观点的论调大致可归结为:其中大部分内容没什么新奇的,算得上新奇的那一点儿内容似乎又是错的。
美国中世纪研究院(Medieval Academy of America)执行董事莉萨·费根·戴维斯(Lisa Fagin Davis)表示:“《泰晤士报文学副刊》会发表这篇文章,让我感到有点惊讶。”在耶鲁大学读博士期间,戴维斯每天的任务之一就是了解大量与伏尼契手稿研究相关的理论(这份手稿就收藏在耶鲁大学贝内克珍图书馆中)。戴维斯说:“如果他们把这篇文章直接寄到贝内克珍图书馆,肯定立马就被驳回了。”然而巧合的是,她最近刚和贝内克珍图书馆的馆长聚餐,这位馆长表示从来没听《泰晤士报文学副刊》的人提到过那篇文章。
吉布斯这篇文章包括两部分内容。第一部分详细介绍了伏尼契手稿中出现的各种古老插图和著述。在这一部分里,吉布斯采用了大量自传性的描写,从不同的切入点凸显了他的身份:一位专业的历史研究人员、壁画家、战地画家、20世纪70年代佳士得(CHRISTIE'S,即世界著名艺术品拍卖行克里斯蒂拍卖行)的前雇员,以及伟大的英国草药师托马斯·弗隆德(Thomas Fromond)的后代。这些身份都不容忽视,因为在吉布斯破解伏尼契手稿的过程中,这些不同的身份都发挥了各自的作用(这种风格让我想起了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的长篇小说《微暗的火》,有些人怀疑整部作品本身其实就是一部讽刺小说。)。
戴维斯表示,从表面上来看,吉布斯文章的第一部分并没有涉及到真正意义上的新发现。其他学者、密码学家和侦探们早就研究过伏尼契手稿中那些关于植物、星象图和沐浴的插画,并已经推测出这些插画与健康相关。比如说,吉布斯在文章中表示,他曾经看过一本关于沐浴指导的中世纪医学书籍《De Balneis Puteolanis》,这本书中的插画能与伏尼契手稿的内容相对应,手稿中不少插图和文字甚至是直接从医书中抄过来的。然而事实上,吉布斯并非首位发现这一点的人。在专门研究伏尼契手稿的热门网站Voynich上,早已有人列出了两个手稿之间的相似之处。
与第一部分的长篇大论不同,文章的第二部分只有两段。吉布斯在这一部分中给出了总结:伏尼契手稿中的每一个字母,实际上都代表了一个缩写的单词。这个发现本可能是伏尼契手稿研究的一个新突破口,但吉布斯在《泰晤士报文学副刊》发表的文章中只用这种方法破解了两行手稿内容作为范例。戴维斯发现,这个范例并没有什么说服力。她说:“通过这种方法破译出来的内容,从语法上看并不正确,在拉丁语中根本说不通。”
吉布斯认为,伏尼契手稿中类似上图这样的插画代表的是一副通用药方(类似“加入三叶五茎……”)。他还指出,手稿中实际上并不包含任何关于疾病或是植物名称的词语。对此,他的解释是,最初手稿包含有一份索引,列出了这种图画式和缩略式配方中涉及的疾病和植物的对应名称,但这份索引现已丢失。在戴维斯看来,这种说法简直就是一种一厢情愿的奇特思维,他坦言道:“正是这一点,让我对这篇文章中的理论彻底失去了兴趣。”
没错,确实有证据表明伏尼契手稿并不完整,而且在重新装订的时候进行过删减,但并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最初的手稿中有索引存在。也许,吉布斯会在以后的著作中提供更详细的论证来支撑他的理论,戴维斯对此持开放态度。
吉布斯理论中所提及的许多猜测和怀疑,或许跟他本身作为“外行人”的身份有关。对于那些研究伏尼契手稿的专业学者和业余爱好者们组成的伏尼契团体,吉布斯似乎并不很熟悉。在《泰晤士报文学副刊》的一次播客采访中,吉布斯提到,他曾与英国博物馆馆长欧文·芬克尔(Irving Finkel)一起工作。芬克尔是楔形文字方面的专家,而不是研究中世纪手稿方面的专家,这份工作经历并不能为吉布斯的研究理论加分。外行人总是会犯初学者的错误,但他们也可以为伏尼契手稿的研究提供值得参考和采纳的新角度。
而《泰晤士报文学副刊》刊登的这篇文章并没有为研究者们指明新的方向。吉布斯花了大量篇幅来描述自己的各种身份,而实际涉及伏尼契手稿破解方法的内容却精练简洁。这不禁让人产生了疑问:除了文章中引用的那两行内容,伏尼契手稿的其他部分究竟讲了什么?那些字母又究竟是哪些词汇的缩写呢?
在纸质版《泰晤士报文学副刊》上,仅仅通过解读两行内容就宣称破解了整个伏尼契手稿,已然说不过去。而在互联网提供的几近无限的空间里,《泰晤士报文学副刊》电子版所展示的依然只有那两行内容,唯一的区别就是因排版缘故电子版看起来更清晰而已,这对于在线读者们来说就太恼火了。
《泰晤士报文学副刊》并没有立即回应《大西洋月刊》就此事做出评论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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