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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与明目鱼米：天天菊花枸杞也无法“明目”

来源：《看人下菜碟儿》时间：2017-09-09

　　【编者按】

　　经商要学胡雪岩。“红顶商人”胡雪岩的成功与失败，给了后人很多的启示。在胡雪岩的人生故事中，还有一道家常养生名菜与他有关：明目鱼米。最近出版的《看人下菜碟儿》一书，讲述12道菜以及与之相关的12个名人的故事。澎湃新闻获得授权摘录其中《胡雪岩与明目鱼米》一章。

　　胡雪岩故居

　　在中国的政商界流传这样一句话：为官要学曾国藩，经商要学胡雪岩。二人的时代相当，并且分别在各自的领域内取得了其同行难以匹敌的成就。曾国藩平定了太平天国起义，挽救清政府于危亡，被称为中兴之臣；胡雪岩则是在当时的商界赚得了富可敌国的财富，并利用自己的财富积极帮助左宗棠平太平天国及新疆之乱。这两个人都是当时乃至中国历史上声名煊赫、影响极大的人物。二人理应是我们学习的典范，不论是为官为贾的规则，还是为人处世的法门，我们都要向他们二人学习。

　　当你本着虚心的态度准备向二人学习时，却会发现一个问题：曾国藩比较好学习，他的事迹很清楚，也很确实；而胡雪岩则不是那么好学习的，甚至是无法学习的，因为他的事迹是不清楚的，或者说只是大的方向清楚，如果想再稍仔细地去了解，你无法得到更多的东西。这源于胡雪岩被抄了家，关于他的一些资料都散佚了。留传下来的都是各种传说轶闻，且彼此矛盾，时下的各种胡雪岩的传记并不都是其生平的真实记载，而是加入了许多虚构内容，这些传记都类似于“小说家言”了。经过反复比较，本文最后选定二月河与薛家柱所写的小说《胡雪岩》进行分析，以此来探究其为人处世之道。

　　胡雪岩能从一个毫无背景与资本的钱庄小伙计起步积累到富可敌国的财富，必然有着许许多多的优点，这在小说的开篇就给读者展示了出来。他非常勤勉，这是古往今来所有成功者必备之品质。临近年关，开泰钱庄的小伙计胡雪岩依然穿梭在朔风中到处讨债。可以说这是胡雪岩的职责所在，但他在职责以外的勤勉是常人所远远不及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胡雪岩总是在天蒙蒙亮时最早来到开泰钱庄上班。他到了钱庄后，会为钱庄的大伙计胖子章水祥把洗脸水打好，又买来早饭，还要服侍章水祥穿戴。等章水祥穿戴好之后，胡雪岩又拿起扫把打扫卫生。章水祥小便后，胡雪岩又去为他倒尿壶。胡雪岩凭借这样的勤勉，抑或有些卑微的做法，得到了钱庄大伙计章水祥和老板的赏识。只有这些对工作时间的遵守和讨好上司的做法还不够，要在钱庄立足并脱颖而出还要有过硬的本领。没有多少文化的胡雪岩在钱庄的三年里，还练就了打算盘的好本领，一手好字，一副好体魄。用胡雪岩自己的话说：“三年学徒，钱庄就整这三样，徒儿就操这三桩。”

　　还是小伙计的胡雪岩掌握了职场成功的两个基本条件：和谐的人际关系，尤其是与上司的关系；过硬的专业本领。

　　胡雪岩在讨债时遇到了对他的发展有着重要影响的一个人——王有龄。王有龄的父亲曾在云南曲靖任五品知府，后被当地豪绅诬陷免官无颜回老家，流落杭州。王父用生平积蓄为王有龄捐了个“盐大使”的虚衔，但一直不能补实缺，近来更是没有生计，到处借债度日。

　　胡雪岩去王有龄家讨债时，正赶上另一批人也在讨债。王有龄与逼债人发生了激烈的冲突，有性命之虞。胡雪岩见情势急迫，仗义出手，与其红颜知己螺蛳姑娘合力救了王有龄一命。

　　得知王有龄的境况后，胡雪岩再一次展现了其非凡的眼力与魄力，他认定王有龄现在是虎落平原，龙困浅滩，但其必非池中物，早晚会飞黄腾达。他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决定资助王有龄五百两银子去京城求官。可是他没有一点积蓄，怎么办？他偷偷挪用了钱庄的三百两坏账，加上螺蛳姑娘因久久不能与胡雪岩结成连理，便含恨卖身帮助胡雪岩与王有龄凑够了五百两进京的费用。

　　王有龄吉人天相，还没等进京，到达天津后，偶遇其总角之交何桂清。何桂清曾受恩于王有龄的父亲，当年何桂清家贫无力读书，是王父资助何桂清读书成才。何桂清正奉命去调查浙江黄巡抚侵吞官粮、逼死前任藩司的案子。何桂清决定利用这个机会帮助王有龄一把，他让王有龄给黄巡抚带去一封密信。

　　黄巡抚这时也得到朝廷调查他的消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当他接到何桂清的信后喜出望外，马上安排王有龄为浙江粮台坐办的肥缺。

　　我们不得不佩服胡雪岩的眼力，他果然培养了一个潜力股。王有龄知恩图报，上任后马上到胡雪岩家中找他，并已经想好要利用自己的职权与胡雪岩大发横财。可是他到了胡雪岩家中却大吃一惊，胡雪岩不知所踪。

　　原来胡雪岩挪用钱庄旧账帮助王有龄的事被钱庄发现后，钱庄把他开除了。他没有生计，无处谋职，又被胡母动用家法惩罚，含羞离家出走。

　　不久，湖州知府在妓院招待王有龄时，他们遇到了沦落在妓院里打杂的胡雪岩。二人意外相逢，不胜感慨。王有龄与胡雪岩是一对黄金搭档，也是政商结合的标准案例，这样的政商结合是好还是坏呢？王有龄所担任的粮台坐办看似肥缺，但利益大的地方风险也大。他的一个重要职责是要把浙江的粮运到北京。时逢太平天国之乱，陆路不通，只能海路。因期限与路程的关系，胡雪岩创造性地想到了在上海的松江以低价买粮运到北京的好办法，这样既缩短了路程风险，又赚到了差价。此一行，让胡雪岩赚到了四万两左右的第一桶金，胡雪岩正是凭借这第一桶金使财富滚雪球般越聚越多。

　　当胡雪岩的财富积累到十万两银子时，他决定干他最熟悉的本行——开钱庄。他面临一个难题——缺少一个得力的大伙计帮他打理钱庄账户。在这件事上，他又一次展现了识人之明和敢大胆用人的魄力，他起用茶馆的伙计秦少卿总管他的账户。他的“阜庄钱庄”生意越来越好，很快成了杭州城里最大的钱庄，各地的分号不断开设。

　　如果王有龄能一直陪伴胡雪岩走下去，胡雪岩虽然未必能如后来那样富可敌国，但结局可能也不会那么凄惨。福祸相转，难明其理。

　　正当胡雪岩的生意不断壮大时，已经升任浙江巡抚的王有龄在太平军攻打杭州时战死殉国。胡雪岩的生意遭受到了重大的打击，正如尤五对胡雪岩说：“雪岩，这十来年你飞黄腾达、财源滚滚，当然得益于王有龄大人。在这种乱世，没有一个可信任的靠山，你凭什么成事？根本不可能！”胡雪岩回答道：“是啊，如今有龄兄一去，大树倒矣！我焉能不悲伤、不消沉？我再上哪儿去逢有龄兄这样的知己？”尤五给胡雪岩指出了一条明路，让胡雪岩投靠新任的浙江巡抚左宗棠。

　　刚从太平军手中夺回的杭州城几乎是一片废墟。左宗棠一方面要与太平军作战，另一方面又要恢复杭州城的秩序。这时他也需要得力助手的帮助，当胡雪岩出现时，二人一拍即合。

　　胡雪岩马上投入到杭州城的重建工作中去。他首先面对的是战后伤病救治和防疫问题，为了阻止瘟疫流行，胡雪岩急需辟瘟药物，可是黑心的“德仁堂”却趁机哄抬药价。经过再三思索，胡雪岩决定开办一个能救世济民的“胡庆余堂”药店。在药店开业当天，胡雪岩当众写下了药店的经营信条：“真不二价”、“戒欺”。胡雪岩对此解释说：“我作为老板，以‘诚信’为本，要求药材选料要真、要精，绝不允许以假代真，以次充好。”

　　“明目鱼米”这道养生名菜也由此诞生。

　　胡庆余堂开张后，规模迅速扩大，胡雪岩请来一批药工，其中有位绰号“铁板刨”的人。此人年逾七旬仍眼不花、齿不松。同事们多次询问其强身秘诀，但都吃了闭门羹。胡雪岩得知此事，决定请他吃饭。席间，“铁板刨”直言：“胡大官人，平白无故为何请我吃酒？”胡雪岩笑道：“老人家这般年纪还在切药，外面人会笑我不敬老……”“铁板刨”一听急了：“你看我哪点显老？”“那你有何防老良方？”“铁板刨”哈哈大笑道：“我平时除了手脚勤快外，只喜两样：一是天天菊花、杞子泡茶喝，二是食鲜鱼。”胡雪岩招来大厨师告知“秘方”，并道：“我每日事杂，怎能天天泡杞菊茶，吃鱼又多刺……”厨师思索后道：“不如两样并成一菜，鲜鱼制成鱼茸。”胡雪岩当即叫好，于是“明目鱼米”这道菜便诞生了。

　　胡雪岩说得没错，他现在要处理的事情非常多、非常杂。他早已是上海滩的名人，其生意涉足丝茶、军火、粮食、机械、百货、进出口贸易、药材、典当、金融等诸多领域，无论是资本还是声望，均属大象中的大象。后来左宗棠又在慈禧太后面前极力列数胡雪岩积极帮助自己平太平天国和新疆的义举，请求朝廷封赏胡雪岩。慈禧被胡雪岩的义举打动，称胡雪岩为中兴之臣。“特颁正二品顶戴，赏穿黄马褂，并准予骑马进出皇城”，又“赏胡太夫人正一品夫人封典，以示德彰”，这就是胡雪岩被称为“红顶商人”的来历。至此胡雪岩的荣耀可谓到了顶点。“日中则仄，月满则亏”，当一个人的事业走到顶点后常常也开始走下坡路了。不过让人感叹的是，胡雪岩由峰顶到谷底的过程实在完成得太快了。由富可敌国到不名一文，几乎是一瞬间发生的事。这其中固然有与外商进行生丝大战亏损七百万两及为左宗棠购买军火贷款担保所遗留的不可抗拒的因素，但导致其失败的主观因素则是我们应重点讨论与借鉴的。胡雪岩的成功与失败都与“明目鱼米”中的“明目”二字有关，胡雪岩的成功是他有着一双明亮的眼睛，能识人，能抓住商机；而他的失败则是其明亮的眼睛没有了光泽，看不到眼前的危险，刚愎自用，听不进忠言之谏。

　　当年的螺蛳姑娘与胡雪岩有情人终成眷属，胡雪岩对她始终信任有加，螺蛳姑娘成了胡家内宅的总管。当胡雪岩志得意满，陶醉于眼前的一切时，螺蛳姑娘看到了胡家的风险，还特别提到当年他们还是穷光蛋时杭州城隍山上的范瞎子给胡雪岩算命的事。范瞎子说胡雪岩前半生“龙蟠虎斗，难以看清”，后半生却“妻离子散，不得好死”。可此时的胡雪岩几乎看不到眼前的危险，他对螺蛳姑娘说：“这全国几十家的钱庄、银号，几十家当铺，这几千万两的财产，还有这座豪门大宅和胡庆余堂药店……会顷刻之间衰败吗？不可能！绝不可能！十年、百年都败不掉！”

　　看出胡雪岩危机的还有尤琳与郭庆春夫妇。

　　尤琳看出了胡雪岩集团的上海总管秦少卿有问题，提醒胡雪岩要提防秦少卿，但胡雪岩最终没有采纳。秦少卿不仅挪用公款，还背着胡雪岩违法贩卖私盐，更可恶的是他把胡雪岩家中的丑闻及胡雪岩做过的一些难以拿到台面上说的事统统告诉给正欲除胡雪岩而后快的朱福年与姜石林。胡雪岩对秦少卿有知遇之恩，把他从一个小伙计提到了胡氏大掌柜的职位，为什么秦少卿还吃里扒外？胡雪岩的死对头朱福年也有此疑问：“按说胡雪岩对秦少卿不薄，两家还有亲戚关系，他怎么也对他姓胡的不忠？”姜石林一语道破天机：“嫉妒啊！别说是没什么家底的秦少卿，就是京城里那些商官，那些家财万贯的大佬权贵，也对富可敌国的胡雪岩嫉妒得眼里出血。”如果没有生丝生意亏损的七百万两，其他的各种事件也许都是小事件，胡雪岩是不会一败涂地的，而恰恰是这件事，胡雪岩一意孤行没有听从郭庆春的劝告。此时的胡雪岩已是同盟者寥寥，但他还是大批买进生丝，希图与洋商一搏。郭庆春提醒他道：“今年生丝市场的气候很不正常，正如这几天特别闷热……照理说，你领头号召大家集资同购生丝，是大家赚钱，可在同业公会上，为何无人响应……我看你还是见好就收吧！”

　　面对着决定胡雪岩未来命运走向的忠言，胡雪岩完全听不进去，因为他过去的商业眼光太敏锐了，也太成功了，他太自以为是了，所以他说：“不！我胡雪岩决定要做的事，绝不轻易改变。”胡雪岩这个轻率的决定导致他亏损七百万两而给了敌人以可乘之机，使钱庄被挤兑，产业查封没收而“妻离子散，不得好死”。胡雪岩一直吃“明目鱼米”，但“明目鱼米”却没有使他的目更明、眼更亮。他不能看清身边的忠奸，不能看清家庭中的隐患，不能看清商场的形势，最后走向衰败。大凡取得一定成就的人，到最后往往都会刚愎自用，因为他们太相信自己的经验，也往往过高地估计自己的能力而听不进别人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