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的大师“致敬”大师的行为,可能来自古希腊喜剧家阿里斯托芬。他在《蛙》剧中,让古希腊悲剧家埃斯库罗斯和欧里庇得斯登场“对骂”,最后裁定埃斯库罗斯获胜。当然,很难说阿里斯托芬是埃斯库罗斯的粉丝,所以,“致”是“致”了,但“敬”意如何,只好让两位大师到冥界去对质了。
最牛的文学粉丝,非但丁莫属。他在《神曲》中向古罗马诗人维吉尔致敬,各种表达谦逊,尊之为“导师”,拜其为“主人”,最后以其卓越的天才,青出于蓝,超越了那位《埃涅阿斯纪》的作者,成为“诗人之王”。于是在《天堂篇》,但丁就不带伟大导师一起玩儿了(当然,这符合剧情逻辑的客观必然性),把可怜的导师留在炼狱,自己独个儿向“神仙姐姐”报到去了。
当然,《蛙》的主人公不是埃斯库罗斯,《神曲》的主人公也不是维吉尔。阿里斯托芬和但丁两位大牛,对前辈大师尊敬也好,调笑也罢,这些大师都是来作品里“打酱油”的。真正以心中偶像为hero,为其树碑立传,鲍斯威尔的《约翰逊传》应该算首屈一指。虽然传主萨缪尔·约翰逊本身的言行已极其精彩,但鲍斯威尔也自带文字魔力,与老实记载歌德谈话的爱克曼相比,有高下之分。
此处所列的文学大师致敬文学大师书单,致敬者为伟大作家,被致敬者更是文学泰斗。如果说连但丁都需要一位导师,哪位文学家不曾有过自己的偶像?当这些曾经的文学爱好者功成名就,他的偶像也因此封神。影响也许并不仅仅是哈罗德·布鲁姆眼中的“焦虑”,对于一边能尊重传统一边能展现个人才能的后来者而言,影响或许也是一种渴望,渴望与心中的“神”一起走进万神殿。
茨威格
在列书单之前,我要先向一位文学大师——茨威格先生致敬,他曾为蒙田、巴尔扎克、狄更斯、陀思妥耶夫斯基、荷尔德林、克莱斯特、尼采,司汤达、托尔斯泰、罗曼·罗兰等十几位文学大师立传,然而我们却不能把这些作品简单地归为传记,这些作品直入大师的心灵,动人之处,有时不仅仅是传主的神采,倒是撰写者摇曳多姿的风韵,他是激活心灵的“通灵者”,给面貌模糊的古老蜡像吹一口气,便能使其立马活转过来。所以我不把这些传记看作向偶像致敬,否则我们的茨威格先生也未免显得“花心”。
如果入选一本中国的作品,对比林语堂用英文撰写的《苏东坡传》,我更愿意选择诗人冯至的《杜甫传》,然而冯至、杜甫与书单中的文学大师们不在一个文化谱系,强行列入仿佛关公战秦琼,故于此处聊备一格。
《但丁传》
薄伽丘致敬但丁
这是佛罗伦萨最伟大的小说家为佛罗伦萨最伟大的诗人(不,是西方最伟大的诗人)立传。薄伽丘在《十日谈》中挥拂众生、睥睨一世。然而面对心中偶像,下笔却小心翼翼。但丁去世时,薄伽丘八岁,对于但丁的“音容笑貌”虽未承接,但滚滚红尘必有这位奇人的传说。但薄伽丘所关心的并不是这位“从地狱归来者”的生平轶事,而是诗人的诗学成就及其所承受的不公命运。薄伽丘的文字中洋溢着对但丁的爱,对其命运的惋惜,两个伟大的心灵在这里相互交融。但丁的《神曲》原本名为《喜剧》,薄伽丘在《但丁传》中为表对诗人的崇敬,给这部作品冠以“神圣的”称谓。《神圣的喜剧》(中译《神曲》)由此而来,作为一个文学粉丝,能为自己偶像的作品命名并流行于世,薄伽丘的幸运真让人羡慕。
《莎士比亚》
安东尼·伯吉斯致敬莎士比亚
威廉·莎士比亚,当之无愧“经典的中心”。歌德向其俯首:“我读到他的第一页,就使我这一生都属于他。”博尔赫斯感叹:“上帝梦见了世界,就像莎士比亚梦见了他的戏剧。”莎士比亚的戏剧,被称为“俗世的圣经”。然而,莎士比亚本人的形象,却始终模糊不清。在无数为莎士比亚立传的尝试中,以《发条橙》闻名于世的英国当代著名小说家(同时还兼职诗人、作曲家、剧作家、语言学者、评论家……)安东尼·伯吉斯的《莎士比亚》,最为独具匠心。行文“如繁复的织锦”,大家手笔。在伯吉斯笔下,这位天才的肖像最终与每一个凡夫俗子的形象重合,伯吉斯说:“莎士比亚就是我们自己,是忍受煎熬的凡人俗士,为不大不小的抱负激励,关心钱财,受欲念之害,太平庸了。他的背像个驼峰,驮着一种神奇而又未知何故显得不相干的天才……我们都是威尔。”伯吉斯真够机灵的,为了不惹众怒地满足与偶像“合体”的YY,他把我们所有人都捎带上了。
《莫里哀先生传》
布尔加科夫致敬莫里哀
莎士比亚之后,莫里哀是当之无愧的戏剧大师。莫里哀身处“昏上乱相之间”,用喜剧传达着自己对世界的悲剧性预言:《伪君子》写出了人的欺世,《堂璜》写出了人的玩世,《恨世者》写出了人的厌世,《吝啬鬼》写出了人的贪世。布尔加科夫内心极其认同莫里哀,不仅改编过他的多部戏剧作品,还以莫里哀为主人公创作了戏剧和传记体小说,用生动幽默的莫里哀式笔触记录莫里哀的如戏人生。两位深谙喜剧精神的大师,虽然生活的年代相隔三百余年,相互之间却存在着一种情感的共鸣和精神的契合。他们操着讽刺、幽默、荒诞的喜剧语言,撕下了各自时代社会和体制的丑陋外衣。布氏在小说中满含同情和愤懑地记录了莫里哀作品屡屡遭禁,辗转流离的一生,这大概也是布尔加科夫在借他人之酒杯浇自己之块垒。
《恋爱中的男人》
马丁·瓦尔泽致敬歌德
1823年,大文豪歌德七十三岁时,在马林巴德的度假胜地对十九岁少女乌尔莉克·冯·莱维措一见倾心,不朽的《马林巴德哀歌》就是从这未果的爱情绽放出的艺术花朵。马林巴德的故事在德语文学圈内几乎路人皆知,人们明里暗里总想知道歌德为何“老不自重”,“晚节不保”。2007年,八十岁的德国国宝级作家马丁·瓦尔泽化身老年歌德,创作了这部《恋爱中的男人》。瓦尔泽写得异常投入,在他笔下,这不是一段名人的风流逸事,而是一个恋爱中的男人的由衷心曲。作家充满理解和同情地讲述了这段充满爱恋与嫉妒、信赖与疑虑、欢乐与痛苦、希望与失望的忘年之恋。这本向歌德致敬的小说,不仅让本来就喜欢瓦尔泽的读者和评论家欣喜若狂,甚至连此前与瓦尔泽势不两立、与他处于热战或冷战状态的人们也跟他握手言欢,“诗神”召唤术的力量真是不可思议。
《契诃夫的一生》
内米洛夫斯基致敬契诃夫
伊莱娜·内米洛夫斯基,一位旅居法国的俄国作家。二战爆发后,她躲在法国南部的一个小镇里,但却没有幸免于难,1942年夏,被杀害于奥斯维辛集中营。长期以来,她在文坛默默无闻,直到遗作《法兰西组曲》出版,才重新引起世人的关注。善良的人都爱契诃夫,内米洛夫斯基则为本国的这位文学前辈写下了一本文学传记。法国剧作家让-雅克·贝尔纳说:“安东·契诃夫的一生历尽坎坷。其中艰辛,被朴实的语言一一道来,没有华丽的词藻。他生于苦难,长于苦难。经由伊莱娜·内米洛夫斯基,契诃夫将令我们感到更加亲切,也更容易接近。”这是伊莱娜·内米洛夫斯基笔下的契诃夫,其实也是伊莱娜·内米洛夫斯基自己。
《里卡多·雷耶斯逝世之年》
萨拉马戈致敬佩索阿
写出了《修道院纪事》《失明症漫记》,“极富想象力”的葡萄牙文学大师萨拉马戈,于1984年写了一部神奇的长篇小说,大概是萨拉马戈的作品中最吊胃口的一部了。小说写的是20世纪葡萄牙最伟大的诗人费尔南多·佩索阿(不知道这位的请翻看《西方正典》,哈罗德·布鲁姆说,此人在幻想创作上超过了博尔赫斯的所有作品)去世一年后(1936年),佩索阿所创造的异名者之一(这位诗人一生创造了72个异名作者)里卡尔多·雷耶斯的诡异人生。在佩索阿的人设里,雷耶斯是个反对共和、拥戴君主制的葡萄牙医生,因为持不同政见,长期生活在巴西。但佩索阿只赋予了雷耶斯出生年月(比佩索阿自己大一岁),却没有交待他的逝世时间。萨拉马戈则在小说中写了这位雷耶斯同志在佩索阿死后的“余生”(一年),而那位死了还不安分的佩索阿还不时从坟墓里跑出来找雷耶斯聊天(大概雷耶斯是被佩索阿勾走的)。神奇的萨拉马戈就是这样神奇地创作了这部神奇的作品向那位神奇的诗人表达爱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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