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老有所依：《下游老人》敲响老龄化警钟

　

　《下游老人》  (日)藤田孝典褚以祎  中信出版社

　　日本是目前世界上老龄化程度最高的国家，在养老理念、养老制度等方面也走在了世界各国前面，成为很多国家和地区学习的对象。然而，在日本非营利性扶助贫困老人福利团体工作十二年之久的藤田孝典，通过对日益增多的前来求助的贫困高龄老人的观察与思考，出版了《下游老人》一书，指出生活贫困的“下游老人”正逐年增多，将给日本社会带来难以估量的冲击。该书中文版于近日上市，中国社会同样面临着老龄化的诸多挑战，这也使得《下游老人》一书作为一种参照被反复提及。

　　“下游老人”一天只吃一顿饭

　　统计数字显示，中国60岁以上老人已经超过两亿，老龄化正逐步加深；预测到2050年，中国将有35%的人口超过60岁，成为世界上老龄化最严重的国家。当我们老了，会过上怎样的生活？通常人们以为所谓的老年期，就是一生中所付出的辛劳努力获得回报的时期，与家人亲友和睦相处，把余生投入旅行和兴趣爱好里，富足而温暖地走向人生的终点。

　　但是，现实和印象中存在着极大的差距。根据日本80后学者藤田孝典多年的观察和研究，在日本，即便年轻时达到国家平均收入水准的人群，年老后也依然有相当大的危险成为平均水平线以下人群。藤田孝典专门据此发明了一个词——“下游老人”。他解释，下游老人指的是“生活在基本生活保障水平线以下的高龄老人以及有此危险的老年人”，简而言之，就是过着连国家规定的“健康且最低限度的文化生活”也很困难的老年人。

　　藤田孝典常年工作在为老人服务的社团，目睹了很多生活贫困者的惨状：有的老人在盛夏酷暑中，因为担心支付不起电费就不开空调而引发中暑；有的老人因为没有可以依靠的家人和亲友，一天到晚都靠看电视度过；有的老人一天只吃一顿饭，在超市里只把快要过期的副食品拿到收银台前；有的老人在便利店里偷了三个便当，空着肚子恳求“让我坐牢去吧”；有的老人因交不起医药费而有病不得医治，只能在家里吃点买得起的普通药物而备受病痛的煎熬；还有些老人临终前无人在侧，一个人静悄悄地离开人世……

　　很多人会以为，“那是因为他们不够努力”，“那是因为他们规划不足”，仿佛落到这个地步都是他们自己的责任，算是自作自受。但藤田孝典强调“孕育‘下游老人’的因素是社会”。

　　“下游老人”增多可能会导致价值观念危机

　　以往，即便日本老人的养老金收入微薄，因为在岗的子孙收入可以用来填补不足，也依然能安然度日。现行的养老金制度其实是以老年人能得到家庭扶助为前提而制定的，不过，如今日本的少子化问题和年轻人的工作就业压力，导致独居老人和空巢高龄夫妇已是司空见惯，老人在精神和金钱方面得不到家庭的足够扶助。更有甚者，不仅父母不能指望子女照顾，子女本身都成为他们“下游化”的一个因素。因为子女变成“穷忙族”或“家里蹲”“啃老族”，越来越多的老人不得不在子女成人后继续照顾他们。

　　不同于中国文化里老年人以“含饴弄孙”为乐，日本老年人更多倾向于走出家庭，或是为了保持健康，或是为了不与社会脱节，大都“退”而不“休”，即便不再工作也都很忙。据统计，2013年日本有20.1%的65岁以上老人仍在工作。老年人以身处工作岗位的形式和社会维持联系，这固然有其正面意义，但同时也说明，在现行日本的社会制度下，若不在退休后继续工作，老年人就无法维持生活。

　　日本老人的“养老金+工作收入”的规划蓝图看似美好，但也必须在“健康”的前提下才能成立，然而身体能否健康一辈子，这是谁也保证不了的。在日本，由于个人无法预料的疾病和事故，高额的医疗费、护理费从天而降，使老人落入下游化的情况也相当普遍。

　　藤田孝典指出，这些高龄老人之所以身处“下游”，很大程度上是由日本社会结构及社会保障制度所固有的缺陷造成的，即便那些当下有着稳定平均水准收入的工薪阶层，甚至一些高级白领们都有可能存在晚年堕入社会底层，面临生活窘迫的危险，即所谓的“下游化”。因此，“下游老人”已然不仅仅是老年一代所面临的问题，而是关乎全体国民的切身利益。如果对此不加重视，不仅存在父母与子女两代被一起拖垮的危险，而且还可能导致日本社会尊老敬老的传统观念的瓦解，至于尊重生命的价值观念是否会因此而坍塌也未可知。藤田孝典担忧，下游老人群体的增加，不仅会影响到主流消费群体消费意愿的降低，从而给社会经济的发展造成不良影响，还会成为加速少子化的重要原因。

　　人际关系匮乏的老人更容易“下游化”

　　相对于经济上的贫困，藤田孝典发现在“下游老人”中，能够建立起丰富人际关系的老年人并不多，他们大多处于“人际关系贫困”的状态下，孤立于社会而存在。很多老人除了在便利店里和店员间的简单对话之外，和谁都没有说话机会。

　　独居老人在我国也相当普遍，而导致老来孤独的原因是多种多样的。由“孤寡老人生存状态调查项目组”集体采访创作而成的《五十四种孤单》一书，记录了54位孤寡老人的人生经历。54位老人中，很多也是有儿有女，有夫有妻，有的曾是领导干部，有的曾是那个时代的有钱人，却因撞上了生活的各种“陨石”而陷入孤寡境地，不得不在养老院里度过余生。

　　老人的孤独状况会产生出许多问题。如果老人身边没有人可以商量事情，身体出现问题也不会被重视。例如，有老人病倒在家中，也无人察觉，直到遗体腐烂才被人发现。独居老人还容易遭遇银行存款诈骗和不良商家的恶性推销。藤田孝典曾亲眼所见，有的老人房间里到处堆满垃圾，却摆着三四床全新款式的羽绒被。在一些老人受骗案件中，一些老人因为“能有人跟我说话我就很开心了”，明知受骗却听之任之，不肯报案或者申请维权。

　　如何避免沦为“下游老人”，藤田孝典提出了应对之策。就社会整体而言，日本政府要将解决贫困问题制度化，并尝试着从生活保障制度、住房制度及养老保险制度等方面尽快做出变革。就民众个体而言，要了解申请援助的基本知识，并尽可能做好个人的财产规划，用一种开放的心态，积极参与社会活动，通过社会活动建构丰富的人际网络是个体应对晚年“下游化”的有效途径。他建议在55岁以后，人们需要将经济第一位的生活转型为人际关系第一位的生活，顾全配偶和子女、朋友等周围的人际关系，一旦遇到意外事件，也会有人伸出援助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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