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记忆里,八十年代的华中农村,贫穷像一层薄薄的晨霜,轻覆着物质匮乏的岁月。那时富余的家庭寥寥无几,父母大多外出务工谋生,我和许多同龄人一样,跟着祖父母留守家乡。粮食常常青黄不接,餐桌上的蔬菜更是稀罕的奢侈品。一进初冬,菜园便褪去了往日的绿意,只剩下光秃秃的土地和几株耐冻的白菜,祖母却总能从贫瘠中寻得滋味——她踩着晨霜走进菜地,小心翼翼地摘下带着泥土湿气的萝卜缨子,抱回家中。清水反复冲洗掉枯叶与泥沙,沸水一烫,菜叶便柔软下来,祖母将其挤干水分放进陶盆,压上后山捡来的光滑青石,再浇上少许盐水密封腌制。短短两天后,一盆带着清冽酸香的腌萝卜菜便端上了餐桌。夹一筷子拌进家中仅有的米饭里,脆嫩的口感裹着咸中带鲜的味道,成了寒冬里最实在的慰藉,也让我在懵懂中懂得:日子再难,只要心里有韧劲,总能从朴素里嚼出生活的甜。
后来参军入伍,绿皮火车载着我驶离家乡,也暂时告别了祖母腌制的萝卜菜。部队的生活紧张而规律,每周未到菜地种菜劳作,成了日常训练之外的必修课。到了初冬,军营里同样有腌咸菜的习惯,只是原料换成了菜地自产的雪里蕻。战友们会一同来到各自分管的菜地,将新鲜的雪里蕻整筐摘下,用冰冷的井水洗净,摊在晾衣场上沥干水分,待潮气稍散便切成小段,放进大缸里撒上粗盐,众人挽起袖子用力揉搓,直到菜叶渗出汁水,再密封发酵。不久后,这咸香爽口的雪里蕻,便成了餐桌上雷打不动的“标配”。寒冬里训练归来,一盆热气腾腾的大锅菜搭配着一盘雪里蕻,总能驱散一身疲惫与寒意。只是每当此时,我总会想起祖母的萝卜菜——那独特的酸香里藏着家的温度,是雪里蕻始终替代不了的牵挂。部队的日子里,“勤俭节约”是刻在骨子里的准则,食堂墙上的标语、班长的谆谆教诲,让我愈发明白每一口食物的来之不易,也让儿时萝卜菜里蕴含的“惜物”精神,在军营中得以延续与升华。
转业后,为了更好地生活,我走进城市安家。看着社会飞速发展,人们的日子渐渐富足起来,餐桌上的菜肴愈发丰盛,鸡鸭鱼肉、山珍海味早已不再稀罕,可我总时不时想起那口萝卜菜的味道。于是每逢秋冬,我便特意留起吃萝卜剩下的缨子,循着祖母当年的法子细细腌制:洗净、焯水、挤干、压实,每一个步骤都不敢马虎,仿佛这样就能留住岁月的痕迹。当陶盆里再次飘出熟悉的清酸,夹一筷子放进嘴里,脆嫩依旧,味道如初。那些关于温饱的挣扎、祖母的辛劳、军营的磨砺,都随着这股熟悉的滋味涌上心头,清晰得仿佛就在昨日。
随着时代进步、社会发展,如今的生活早已不用靠腌萝卜菜果腹,可每到初冬,我依然坚持着这个习惯。家里的孩子曾满脸不解地问:“爸爸,现在有这么多好吃的,你为什么还爱吃这个呀?”我笑着摸摸他的头,告诉他:“这不是普通的萝卜菜,里面藏着爷爷奶奶那辈人的生活智慧,藏着‘忆苦思甜’的道理。”物质富裕从来不是铺张浪费的理由,那些从贫瘠岁月里沉淀下来的节俭美德,更值得我们一代又一代传承下去。
饭桌上的这盘萝卜菜,早已超越了食物本身的意义。它是我与过往岁月的情感纽带,是对祖母深深的思念,更是一份时刻警醒自己的初心——无论日子过得多么红火,都不能忘记曾经的艰难困苦,不能丢掉勤俭节约的本色。这盘朴素无华的萝卜菜,会一直摆放在我的餐桌上,也会一直扎根在我的心里,提醒我时刻保持勤俭节约的生活习惯,永葆那份来自岁月深处的纯粹与坚韧。(肖永根)
转自:中国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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