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群山静待新年


中国产业经济信息网   时间:2025-12-02





  腊月的风,像一把被时间磨得发亮的镰刀,从大别山的褶皱里刮下来,掠过田野、池塘和光秃秃的乌桕树梢,最后撞在斑驳的土坯墙或新贴的瓷砖墙上,发出“呜呜”的声响。这风声里,有一种被滤净了的、清冽的凛然。红安的冬天,便在这风声里,一日紧似一日地,向着年关滑去。

  空气是冷的,干爽的冷,吸进肺里,带着阳光晒过的干草和远处隐隐炊烟的味道。天空呈现出一种辽远的、洗净的湛蓝,仿佛一整年的尘嚣都被这腊月的北风扫荡尽了。阳光金晃晃的,却没有多少暖意,只是慷慨地给万物镀上一层薄薄的光晕——照着七里坪老街那些沉默的飞檐,照着天台山石径上最后几片倔强的红叶,也照着田间地头,那些弯着腰,在霜地里收拾最后一茬红安苕或白菜的黝黑背影。

  然而,这肃静的、近乎凝滞的冬日画卷,正被一种看不见的、日益升温的忙活所打破。那是一种从每家每户的门缝里、窗棂间、灶膛边弥漫出来的,关于“年”的紧张与喜悦。

  镇上的集市最先沸腾起来。平日里略显宽阔的街道,如今被摊贩和采买的人流挤得水泄不通。喧哗声、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汇成一片温暖的嗡嗡声浪。竹篾编的簸箕里,堆着山一样的烟熏腊肉、腊鱼、腊肠,油润润地泛着暗红的光泽,那是阳光与松柏枝共同熏制的、属于时间的醇厚风味。写春联的摊子前总是围着人,老先生凝神运气,大笔挥就,“福”“寿”“春”,墨汁淋漓,红纸鲜艳,那红色,热烈得不输于任何一面旗帜,却又是属于千家万户的、最朴素的祈愿。女人们的目光,则在花布、新衣和闪亮的头饰上流连,孩子们早已被鞭炮摊、糖果摊粘住了脚,空气中飘散着炒米糖、花生酥甜腻腻的香气。

  你若走进村落,那“忙年”的节奏便更深一层,也更为具体。塘边,必定有杀年猪的。那一声嘹亮的嘶鸣划破冬日的寂静,随后便是乡亲们熟练的忙碌、热气的蒸腾,以及主人家脸上掩不住的、富足的豪气。家家户户的庭院里,竹竿上晾晒着洗净的床单被褥,在寒风里猎猎作响,像是要晾晒掉旧年里所有的疲惫与尘埃。灶屋里,终年不熄的柴火灶,这些日子烧得格外旺。大铁锅上蒸汽缭绕,是在蒸糯米打年糕,那“砰砰”的捶打声结实有力;或是在熬制麦芽糖,甜香的分子丝丝缕缕,缠绕着梁柱,渗透到屋外的冷空气里。女主人系着围裙,脸上被灶火映得红扑扑的,手上不停,嘴里却可能还在哼着几句不甚连贯的花鼓戏调子。

  这日常的、近乎琐碎的忙碌,与这片土地深沉的底色奇特地交融着。你去瞻仰黄麻起义和鄂豫皖苏区纪念园,会发现冬青与松柏在苍灰的天空下显得格外肃穆,但台阶前,也许正有远归的游子,带着孩子,静静地献上一束黄菊。那份崇敬是静默的,却与集市上的喧腾、灶屋里的甜香并不违和。历史太厚重了,厚重到已化为山峦的骨骼与河流的脉搏;而生活,就像石缝里钻出的草芽,总要向着阳光,热闹地生长。红安人的春节,便是在这份对先烈的铭记与对现世幸福的奔赴之间,找到了一种庄重而又温暖的平衡。

  当腊月二十九的夕阳,给天台山的轮廓镶上最后一道金边,然后缓缓沉入群山之后,一种巨大的、充满期待的安宁,便笼罩了整个红安。

  风似乎也累了,歇了下来。零星的、试响的鞭炮声,在暮色里显得清脆而遥远。家家户户的门楣上,崭新的春联已经贴好,大红灯笼亮了起来,一团一团温暖的光晕,晕染在渐浓的夜色里。远方归来的车辆,还在最后的乡道上亮着灯,朝着那一盏盏属于自家的灯火飞驰。

  群山静默,环抱着这片土地上所有的喧闹与静谧、记忆与憧憬。它们在等待。等待午夜零时,那场席卷天地、宣告万象更新的爆竹的潮汐;等待第一缕崭新的阳光,照亮门楣上“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的祝福;等待又一个春天,在这片被热血浇灌过、又被汗水浸润着的土地上,如期降临。(陈清)


  转自:中国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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