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午后,阳光像是被细细筛过一般,柔软地铺洒在湖面上。我沿着东湖的堤岸缓缓走着,这个季节难得有这样温煦的日子,连风都变得格外轻柔,仿佛怕惊扰了这份宁静。工作暂告段落,整个人从忙碌中抽离出来,竟有些恍惚——这样独自行走的时光,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岸边梧桐的叶子已落了大半,剩下的几片金黄在枝头摇曳,阳光穿过稀疏的枝桠,在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就在这明暗交错间,记忆如同被惊动的鸟群,扑簌簌地飞回许多年前。
年少时的我,是个极爱散步的人。不需要同伴,一个人就能走上大半天。两只耳朵总是竖着的,像灵敏的雷达——菜市场里讨价还价的喧哗,巷口老人下棋时的争执,同学们放学路上的嬉笑,所有这些声音交织成我认识世界的背景音。若是遇到一群人聚在一起,我更喜欢找个安静的角落坐下,看他们谈天说地,而自己的思绪早已飘向遥远的未来。那时的未来,像一幅未经涂抹的画布,充满了无限可能。
春天散步,总免不了被苍耳“纠缠”。那些小小的刺球,像是调皮的孩子,悄悄挂在裤脚、衣摆,甚至钻进袜子里。我从不急着摘掉它们,就让它们跟着我走一路,仿佛带着春天四处游荡。夏天最爱的是牵牛花,摘一朵淡紫色的,轻轻叼在唇边,想象自己是仗剑天涯的侠客,那花朵便是吹响的号角。到了秋天,河边的芦苇一片雪白,风一过便掀起层层波浪。我总是小心翼翼地折几枝最饱满的,带回家插进母亲的花瓶里。她从不责怪我把野外的东西带进屋,反而会换个合适的瓶子,让那些芦苇在窗边站立整个秋天。
而冬天,尤其是阳光好的冬日午后,我会实践徐志摩说的“走而不坐,不能发现美”。老家那个小院子的石阶,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我就坐在那里,什么也不做,只是等待。等待那个“咸蛋黄色”的落日,一点点西沉,计算着它什么时候会刚好落在对面的屋顶上。那时的日子很慢,慢得可以看着光影一寸寸移动,慢得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那是我一天中为数不多的平静时刻——没有对考试的焦虑,没有对未来的彷徨,只有干燥的风,摇曳的狗尾巴草,和内心难得的安宁。
记忆最深处,还有一个同样风和日丽的下午。阳光温暖得不像冬天,我闭着眼睛坐在石阶上,感觉自己被隔离到了一个独立的空间里。外界的喧嚣都褪去了,只剩下阳光包裹的惬意。这种感受如此深刻,以至于后来第一次表白时,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散步的方式。那是个飘雪的日子,两个年轻人手牵着手,沿着东湖一路走一路聊,雪落在肩头也浑然不觉。呵出的白气在空中交织,就像我们刚刚开始的未来。
如今,那个小院子还在。只是当年的石阶似乎变矮了许多——不是石阶变了,是我长大了。院子里那棵老槐树更粗壮了些,树影婆娑间,再也坐不下三个人并排的身影。时光让许多记忆变得模糊,就像旧照片褪了色。但有些东西却愈发清晰:母亲站在门口唤我吃饭的嗓音,父亲修理自行车时叮叮当当的声响,还有那个雪天里,两个人笨拙却真诚的告白。
这个初冬的午后,我再次走在湖边。不同的是,这次是三个人——大手牵着小手。孩子蹦蹦跳跳地在前头,偶尔回头问些天真烂漫的问题。曾经坐过的那级石阶,现在刚好够孩子坐着歇脚。我指着远处的屋顶,告诉他太阳落下去的位置。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注意力很快被爬过的蚂蚁吸引去了。
夕阳依旧如咸蛋黄般缓缓下沉,只是这一次,它落在的不只是屋顶,还有孩子柔软的发梢上。岁月改变了行走的姿态,却让陪伴有了更深的含义。那些曾经一个人走过的路,如今有了新的脚步加入;那些模糊的记忆,正在被新的故事重新描摹。风依旧干燥,湖面泛起细碎的金光,而我知道,这份平静终于有了传承的模样。(洪山烟草 黄珏)
转自:中国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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